中国疾控中心 2023 年发布的成人烟草调查显示,全国吸烟率已降至 24.7%,较 2018 年下降 1.7 个百分点;与此同时,非吸烟者中“每周至少一次暴露于二手烟”的比例仍高达 68.3%。这意味着,四分之一的人吸烟,却足以让三分之二的人被动吸到烟。比例失衡放大了对立:吸烟者感觉自己被“围剿”,非吸烟者认为自己被“侵犯”。情绪一旦对立,事实就容易失真。比如,社交平台上流传“地铁车厢吸烟无人敢劝”的视频,经查证多发生在站台与站外过渡区;而吸烟者转发“女子因劝阻吸烟遭网暴”的帖子,也常被剪辑掉其先行的辱骂片段。信息碎片化让双方各执一词,公共讨论迅速滑向“标签化”:烟民成了“自私鬼”,非烟民成了“矫情怪”。
法律的尴尬在于,它试图用“一刀切”解决“千人千面”的场景。《北京市控制吸烟条例》把室内全面禁烟写得很硬,却对人流密集的步行街、排队区、老旧小区楼道语焉不详;深圳把电子烟一并纳入监管,却还没来得及细化“路边边走边抽”到底归谁执法。结果是一线执法人员陷入“看见也难管、管了也难罚、罚了也难服”的困境。2023 年深圳卫健委通报的 1.2 万起个人违法吸烟案例中,最终缴纳罚款的不足 30%。执法弹性给了吸烟者“未必会被罚”的心理暗示,也给了非吸烟者“法律形同虚设”的口实。法律若不能提供清晰的边界和可预期的后果,道德口水战就永无宁日。
吸烟者并非天然漠视他人。中国控烟协会 2024 年对 1,800 名吸烟者的问卷显示,62% 的人“愿意在明确标识的禁烟场所立即灭烟”,但只有 31% 的人知道具体罚款金额和申诉渠道;更有 54% 的人表示“找不到合法吸烟点,只能边走边抽”。城市在快速扩张,吸烟室、露天吸烟区却增速缓慢,甚至因消防、市容、邻避等理由被拆除。当合法吸烟空间缺位,吸烟者被迫“打游击”,非吸烟者被迫“吸二手烟”,双方都被制度性缺口推到了对立面。
非吸烟者同样不是全然无辜的“受害者”。部分极端个案中,劝阻方式已滑向人格羞辱:拍摄吸烟者的面部并上传网络、用“烟鬼”、“低素质”进行群体攻击,甚至把个人行为上升到“民族性”批判。心理学上的“道德执照效应”在此显现:一旦占据“健康”“文明”高地,部分人便认为自己拥有无限开火权,却忽略了沟通方式对事态走向的决定性影响。2024 年 5 月,成都某商场外,一位女士用扩音喇叭高喊“吸烟者都是杀人犯”,结果引发十几名吸烟者聚集抗议,最终警方以“扰乱公共秩序”对双方都予以训诫。事实证明,羞辱换不来合作,只会把“可协商的吸烟者”推向“对抗式吸烟”。
技术、空间与教育,是破解僵局的三把钥匙。上海 2024 年启动的“游烟治理”试点,将城管、环卫、文旅、警方纳入同一张协同表:先用地面标识划出“可吸烟区”,再用语音提示替代人力冲突,最后对屡劝不改者依法处罚。三个月内,外滩核心区域游烟投诉下降 42%,冲突警情下降 67%。北京地铁则在站外 50 米处增设带空气净化功能的“吸烟舱”,舱内负压吸烟、舱外无烟味逸散,日均使用 1,200 次,吸烟者自觉排队,非吸烟者不再侧目。空间设计的精妙在于,它让“各行其是”成为可能,而非“非此即彼”的零和。
教育层面,需要把“吸烟礼仪”纳入社会通识,而非单向度的“恐吓式控烟”。杭州某中学与卫健委合作的“模拟立法课”让学生分组起草《校园周边控烟条例》,吸烟者子女与非吸烟者子女共同讨论、投票、修订。课程结束时,吸烟家庭的学生主动提出“在家也设吸烟阳台”,非吸烟学生则写下“劝阻先递口香糖”。当青少年在公共政策模拟中学会换位思考,成年人才可能减少“你死我活”的戾气。
回到最朴素的道理:
城市是所有人的容器,而不是某一方的后花园。吸烟者需要承认,享受尼古丁不能以他人健康为代价;非吸烟者亦需承认,劝阻权不等于羞辱权。只有当法律给出清晰边界、城市提供对等空间、教育教会相互尊重,烟民与非烟民才不必在每一次呼吸中剑拔弩张。毕竟,共享同一片空气,是文明社会最低限度的共识,也是最高限度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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