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卫组织司长Tikki Pang：《烟草控制框架公约》忽视烟草减害，亚洲控烟困局亟需破解之道

2025年8月27日，专家们将在首届亚洲尼古丁论坛（Asia Forum on Nicotine，简称AFN25）上就“烟草减害”（THR）展开讨论。作为全球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大洲，亚洲在推动THR方面具有巨大潜力。该地区不仅拥有全球一半以上的吸烟人口，同时也是一些最具活力的新型烟草产品市场的所在地。

THR是否能取得成功，将取决于新型产品的可负担性以及适当的监管政策。毕竟，即使是最优质的戒烟替代品，如果价格高得让普通消费者难以承担，也无法兑现其公共卫生承诺。与此同时，考虑不周的监管措施也可能在无意中劝退吸烟者转向危害更小的尼古丁传送系统。

记者就这些议题连线了Tikki Pang，他是THR的坚定支持者，也是AFN25的核心嘉宾之一。Pang目前担任亚洲某知名学术机构的访问教授，此前曾于1999至2012年间担任世界卫生组织（WHO）设于日内瓦的研究政策与合作司司长。

在加入WHO之前，Pang曾在吉隆坡的马来亚大学担任生物医学教授（1989–1999），并于1977至1989年间担任该校医学院微生物系讲师与副教授。1982年至1995年间，他还担任WHO登革热与出血热合作中心联合主任。

Pang拥有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堪培拉）授予的免疫与微生物学博士学位。他的研究兴趣涵盖：传染病的流行病学、发病机制、实验室诊断与预防；生物安全与双重用途研究；基因组学与健康；健康研究政策、研究体系与全球健康治理；发展中国家的科研能力建设；研究与政策之间的衔接；疫苗信任度；以及通过减害方法缓解公共卫生问题。

在AFN上，Pang将重点回顾《烟草控制框架公约》通过二十年来的历程，尤其是该公约在亚洲的适用与影响。

烟草减害的潜力

记者： 您在多个医学领域都有深厚造诣。您认为烟草减害（THR）对整体公共卫生可能带来怎样的贡献？与其他公共卫生倡议相比，它的作用如何？

Pang： THR是一种比卷烟安全得多的替代方案，已被证明在帮助成年人戒烟方面具有一定成效。全球每年有700万人死于吸烟相关疾病，因此它在公共卫生上的潜在影响非常显著。如果能够推广THR产品，到2060年可望减少300万到400万的烟草相关死亡。

记者： 亚洲为何值得单独举办一场THR会议？就烟草消费、控烟政策和烟草产业的经济意义而言，该地区有何特别之处？

Pang： 亚洲拥有全球70%的吸烟者，在因吸烟导致死亡率最高的10个国家中，有三个（中国、越南和孟加拉国）位于亚洲。同时，亚洲也是全球最大的烟草生产地（如中国、印度、印尼）。这一切构成了在本地区实施强有力控烟政策的重大经济障碍。

记者： 亚洲地区在推动THR方面还面临哪些主要障碍？

Pang： 最大的障碍仍然是世界卫生组织对THR的强烈反对立场。由于许多亚洲国家在制定THR相关政策时依赖WHO的指导，这一立场对地区影响深远。其他障碍还包括政治和经济层面的限制，以及关于THR价值与益处的错误信息。在亚洲，某些错误信息甚至来自强势控烟游说团体，乃至部分医疗卫生专业人员（HCPs）。

评估《烟草控制框架公约》（FCTC）

记者： 您认为FCTC最重要的成就和最严重的缺陷分别是什么？

Pang： 最大的成就是：自2005年通过以来，FCTC一直是全球控烟工作的基石。该公约目前拥有183个缔约方，覆盖全球90%以上的人口，尤其在早期取得了显著成效——通过提高税收、禁止广告、限制向未成年人销售等措施，显著降低了吸烟率，避免了大约2200万至2400万人的过早死亡；不过近年来这一趋势有所放缓甚至停滞。最严重的缺陷是：FCTC缺乏法律执行力，无法强制落实条款；此外，它未将THR纳入，也从未承认THR作为帮助成年人戒烟的有效策略。

记者： FCTC对亚洲的影响是否不同于其他地区？请具体说明。

Pang： 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主要是由于经济因素。例如印尼至今尚未批准FCTC，其男性吸烟率高达67%，为全球最高。

记者： 您如何看待COP（FCTC缔约方大会）对THR的敌意？是否有迹象显示其立场可能发生转变？

Pang： 这种敌意，以及其对科学证据的忽视，确实很难解释。其中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其“无烟倡议”项目得到了来自彭博慈善基金会的强力资助，该基金会是全球控烟领域最有影响力的慈善机构之一。

在短期内，WHO的立场不太可能发生变化，但也存在两个潜在的“转折点”：其一是由于美国退出这一全球卫生组织而引发的剧烈组织架构调整；其二是即将在2027年举行的新一届总干事选举。

记者： 从THR的角度来看，您认为COP11最理想的结果和最糟糕的结果分别是什么？

Pang： 最理想的结果是成立一个THR工作组，公开讨论THR在降低吸烟率方面的潜在价值；最糟糕的结果则是维持当前的反对立场，甚至进一步强化反THR言论。

推动烟草减害（THR）

记者： 您认为应如何在评估降低风险产品的益处与青少年使用风险之间取得平衡？监管又该如何实现这种平衡？

Pang： 一个重要原则是要避免混淆两种论点：一是青少年使用这些产品是否会“假设性地”导致吸烟，二是这些产品是否能帮助成年人戒烟；还要避免将“健康风险降低”与“吸烟所致严重疾病”混为一谈。监管可以通过以下方式实现良好平衡：一方面确保产品价格合理、易于成年人获得，另一方面防止青少年接触，同时保障产品质量与安全。通过建立与风险相称的监管措施，使THR产品合法化，这一点至关重要——它将有效防止黑市和非法贸易的出现。

记者： 为了在全球和亚洲范围内推动THR，可以采取哪些具体措施？请您谈谈各类利益相关方（如监管者、消费者、医疗专业人士和产业）的角色。

Pang： 相关措施可以包括：倡导并传播有关THR的科学信息与证据；获得专业学会与医疗专业人士的支持与背书；鼓励消费者和吸烟者发出更有力的声音与需求；加强有关THR利弊的本地研究；以及主动与政策制定者和立法者（例如议员）开展沟通与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