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之事,自古有之。从前的人买东西,讲究的是“物美价廉”,而今的年轻人却发明了一个新词,叫“心价比”。这“心价”二字,细细品来,倒也别有风味,仿佛那商品上不仅贴着价码,还附着灵魂。
我见过许多年轻人在商场里逡巡。他们不似老一辈那般,先看价格标签,再摸布料质地。他们的眼睛先是在商品上游移,忽然在某处定住,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这便是“心价比”发作的前兆了。一件印着冷门动漫角色的T恤,价格是寻常衣物的三倍,他们眼都不眨便买下;而超市里一包贵了几毛钱的食盐,却要掏出手机比价半天。看似矛盾,实则自有其理。
邻居家的女儿便是如此。她在互联网公司做设计,月入过万,却会为抢到一张满减券而雀跃不已。前日我去她家做客,见她书架上摆着一排巴掌大的搪瓷杯,每个杯子上都画着不同的猫儿,或坐或卧,憨态可掬。
“这杯子多少钱一个?”我问。
“一百八。”她答得干脆。
我暗自咋舌。这容量,泡茶不够两口,喝咖啡又嫌太小,不过是摆设罢了。见我神色,她笑道:“姨,您不懂。每天选一个杯子用,看着上面的猫儿,心情就好起来了。”说着拿起一个画着打哈欠的橘猫杯子,“比如今天周一,用这个‘慵懒猫’,就觉得上班也没那么难熬了。”
这便是“心价比”了——那杯子盛的不是茶水,是情绪。
城东有家小店,专卖“无用之物”:会下雨的云朵小夜灯,能种出爱心的盆栽模具,写着“拖延症晚期”的奖状……生意却出奇地好。店主是个留着鲻鱼头的年轻人,他说:“现在的人买的不是东西,是梗。”这话虽然新奇,却不无道理。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物件,就像一个个情绪开关,轻轻一按,就能点亮枯燥的生活。
更有趣的是“意义消费”。西单商场里有家书店,专设“助农专柜”,卖的农产品比超市贵三成,包装上却印着生产者的照片和故事。许多年轻人趋之若鹜,他们说:“这钱花得值。”值在何处?值在那包装上老农的笑脸,值在自己心里泛起的暖意。这价钱里,分明含着几分慈悲。
然而“心价比”也不尽是风花雪月。那些精于算计的年轻人,在“该花花”的同时,更懂得“该省省”。他们会在深夜掐点抢券,会研究各种“平替”,会对品牌溢价嗤之以鼻。我认识一个男孩,能说出每款手机芯片的性能差价,却也会花半个月工资买限量版球鞋。问他缘故,他只说:“鞋是信仰,手机是工具。”
这代年轻人的消费观,就像他们的生活一样,割裂又统一。他们可以为了表情包会员连续包月,却坚持自带杯子省下两块钱的咖啡折扣;他们会花大价钱买汉服参加活动,又在拼单群里为五块钱的运费讨价还价。看似矛盾,实则清醒——他们知道钱该为谁而花。
商家们自然也嗅到了这股新风向。于是有了“情绪营销”,有了“场景消费”,有了“故事带货”。聪明的店主不再吆喝“清仓甩卖”,而是轻声细语:“这款香薰蜡烛,能让你想起外婆的老房子。”效果立竿见影,那些原本犹豫的手,纷纷伸向了钱包。
消费这件事,从来就不只是钱与物的交换。从前的人买镯子,买的是“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的情意;现在的人买盲盒,买的是拆开瞬间的惊喜。形式虽异,其理相通。“心价比”之说,不过是给这古老的交易,披了件新衣裳罢了。
黄昏时分,我路过那家“无用之物”小店。橱窗里新添了会唱歌的向日葵,几个女孩围在那里,笑声清脆。我想,这“心价比”时代,倒也有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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